建元二十三年春分,卯时三刻的京城尚笼罩在青灰色晨雾中。慕容昭握着冰凉的剑柄站在城楼垛口,甲胄上凝结的露水顺着玄铁甲片滑落,在青砖地面洇开深色痕迹。
"慕容校尉!西北角楼有异动!"传令兵急促的脚步声撞碎寂静。
慕容昭转身时佩剑撞在城墙石砖上,发出清越声响。他疾步穿过马道,忽见西北天际云层翻涌如沸,赤金光芒破开层云,竟是一只浴火凤凰挟着万丈霞光俯冲而来。那神鸟掠过城墙的刹那,万千金羽飘落,在半空中化作点点星火消散。
"凤鸣岐山,圣主临朝——"城下忽然传来清越女声。慕容昭探身望去,只见护城河边的垂柳下站着个戴帷帽的少女。素白纱帘被晨风吹起,露出半张凝着晨露的侧脸,恍若月下初绽的玉簪花。
城头兵士突然骚动:"校尉!朱雀门起火了!"
慕容昭握紧剑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,他分明记得那火凤掠过时,少女帷帽纱帘下闪过一抹鎏金暗纹——那是唯有皇室才能用的五色金线。
此刻朱雀门方向浓烟滚滚,慕容昭带人赶到时,却发现守门士卒横七竖八倒了一地。他蹲身探向最近之人的颈脉,指尖却触到温热黏腻——那人喉间插着片金箔,边缘还带着未褪尽的赤色火焰。
"小心!"背后传来破空之声。慕容昭旋身挥剑,金铁相撞迸出火花,三枚金羽镖深深钉入身后梁柱。那戴帷帽的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街角,素白衣袂被热浪掀起,露出腰间缀着紫玉的银链。
"姑娘究竟是何人?"慕容昭剑尖微垂,目光扫过她发间若隐若现的鎏金凤钗。这制式分明是内廷之物,可当朝公主早在十八年前就......
少女忽然掀开帷帽,慕容昭呼吸一滞。她眉心天生一点朱砂,在火光映照下宛若泣血。这个特征他曾在兵部绝密卷宗里见过——十八年前中宫诞下的皇女,出生当日便有天降火凤之兆。
"慕容将军不妨猜猜?"少女忽然展颜一笑,指尖金芒流转,"三日前钦天监说'凤栖梧桐,主大凶'时,可没算到我会带着真凤命格回来吧?"
话音未落,西南角突然传来震天巨响。慕容昭下意识扑过去将少女护在身下,灼热气浪掀翻整条街市的幌子。在纷纷扬扬落下的碎木屑中,他看见少女锁骨处有道形似凤尾的旧疤——与卷宗中记录的皇嗣胎记分毫不差。
"你......"慕容昭的喉结动了动,握剑的手竟有些发抖。怀中的少女却突然抓住他手腕,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畔:"将军若想活命,最好立刻带我离开京城。"
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,慕容昭看到朱雀大街尽头扬起玄色旌旗——那是直属于皇帝的玄甲卫。少女突然咬破指尖,将血珠抹在他剑刃上,鎏金纹路瞬间爬满剑身。
"以凤血为契,"她眼中流转着奇异的光芒,"慕容氏世代守护的秘密,将军当真要在此刻揭开吗?"
暮色四合时,慕容昭的靴底已浸透三遍鲜血。他反手将最后一个刺客钉在歪脖子槐树上,剑锋穿透对方咽喉时,竟发出金石相撞之声。月光漏过枝桠,照见刺客后颈处暗紫色的蛇形刺青。
"北狄死士。"慕容昭用剑尖挑开刺客衣襟,露出腰间鹿皮囊里暗藏的青铜罗盘,"这是......漠北狼骑的星象仪?"
身后传来衣袂窸窣声,少女提着染血的裙裾走近,发间凤钗不知何时变成两柄薄如蝉翼的短刃。她蹲身查看罗盘,忽然用狄语念了句咒诀,青铜表面竟浮现出北斗七星的光点。
"他们在用星轨追踪。"少女指尖拂过罗盘边缘的凹槽,拈出半片带血的指甲,"两个时辰前,我们在五里亭杀的那队刺客里,有个左撇子弓弩手。"
慕容昭瞳孔骤缩。他想起父亲战死那日,雪地里也留着类似的青铜罗盘,盘面七星位置与今夜分毫不差。当年兵部说父亲是中了流箭,可那支贯穿心脏的弩箭,分明带着漠北特有的倒钩。
"将军的剑在发烫呢。"少女忽然握住他持剑的手。鎏金纹路正顺着凤血浸染的痕迹蔓延,剑柄处的慕容氏家徽竟化作展翅凤纹。慕容昭本能要抽手,却被少女就着姿势往左侧疾刺。
"锵"的一声,暗处射来的箭簇撞上剑锋。慕容昭顺势旋身将少女护在身后,剑光如瀑扫落七支连珠箭。箭矢落地时爆开青紫色毒烟,惊起林中夜枭惨啼。
"闭气!"少女扯下半幅衣袖蒙住他口鼻,自己却吸入毒烟踉跄半步。慕容昭揽住她腰身急退,掌心触到一段冰凉银链——那串紫玉竟自行拆解重组,化作九节鞭缠住追来的三名弓弩手。
少女咳着血笑起来:"将军可知...咳咳...慕容老将军临终前,在雪地里写了什么?"
慕容昭浑身剧震。父亲僵直的手指确实在雪地上划了半道弧线,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垂死抽搐。此刻少女染血的手指在他掌心重画那个符号,正是青铜罗盘上代表"破军"的星位。
"喀啦"脆响打破死寂,紫玉银链绞断刺客颈骨的声音清脆得令人牙酸。少女突然软倒在他怀里,吐出的血沫泛着诡异的金芒:"子时三刻...咳咳...带我去白鹿泉..."
慕容昭扯开她衣领查看伤势,却见那道凤尾胎记正在皮下游走,仿佛活过来的火焰。当他触及少女心口时,指尖突然传来灼痛——中衣暗袋里滑出半枚龙凤玉佩,与他贴身戴了二十年的残片严丝合缝。
"果然是你..."少女气若游丝地笑着,染血的手按住他胸口玉佩,"当年奶娘把我藏在送葬棺椁里...慕容老将军带着这玉佩来验看我死活时...咳咳...往我襁褓塞了包桂花糖..."
慕容昭的剑哐当落地。他想起每年清明,母亲总要在父亲灵前供上桂花糖,说这是某个没能活下来的小丫头最爱吃的。
白鹿泉的月华在硫磺雾气中扭曲成流动的银纱,慕容昭肩甲上的狼头浮雕正在融化。他单膝跪在温泉边的玄武岩上,鎏金剑插入泉眼三寸,剑身震颤发出的嗡鸣惊散了水面浮动的金鳞——那些竟是随泉涌出的碎金,在月光下织就了一张波光潋滟的网。
"漠北的狼崽子都像将军这般呆愣么?"少女的讥诮裹着水汽飘来。她背对着他浸在泉水中,墨发如海藻般铺展,衬得那道游走的凤尾胎记愈发妖冶。当硫磺雾漫过她肩头时,胎记突然泛起琉璃光泽,皮下竟浮现出星图纹路。
慕容昭的喉结动了动,剑柄传来的灼热沿着臂骨烧进胸腔。三日前朱雀门前初遇,这女子也是这样背对着满城火光,将染血的凤钗刺进刺客咽喉。此刻她雪背上的星图,竟与父亲遗物中那卷《紫微斗数》残页完全吻合。
水声忽响,紫玉银链破雾而来缠住他手腕。慕容昭被拽得前倾半步,剑锋在岩面划出火星:"姑娘这是..."
"嘘。"少女指尖抵唇,湿漉漉的银链已攀上他后颈,"将军可听过泉眼通幽冥的传说?"她突然发力,慕容昭踉跄跌入泉中的刹那,十二支淬毒弩箭擦着他发冠射入岩壁。
温泉水裹着金鳞灌入口鼻,慕容昭在窒息中看到惊人的画面——少女瞳孔燃起金红火焰,背上的星图胎记脱离肌肤浮在空中,化作三十六枚旋转的玉衡星。坠入水中的刺客被星光照及,铁甲竟如蜡遇火般融化。
"闭眼!"少女的呵斥在水中化作一串气泡。慕容昭只觉腰身被柔软的手臂环住,唇齿间突然渡来辛辣气息。当鎏金剑感应到什么般发出长吟时,他看清了泉底景象:交错的白骨堆成八卦阵,中央立着青铜浑天仪,仪身刻满与父亲战甲相同的狼首图腾。
少女扯着他游向浑天仪,发间凤钗突然变形为钥匙。慕容昭看着那熟悉的机括纹路,猛然想起母亲妆奁最底层,也藏着半枚形制相同的狼首钥匙——那是父亲阵亡后,兵部送回的"遗物"。
青铜柱开启的瞬间,慕容昭被卷入旋涡。待他咳着硫磺水醒来,发现自己正躺在星图密室,少女苍白的脸近在咫尺,两人发丝被血污黏连在一起。
"将军的父亲...咳咳...不是战死..."少女攥着他衣襟喘息,指缝间漏出半卷鲛绡,"三年前雪夜...慕容老将军带着漠北王庭的星轨图来找先皇后...却在归途被炼成...人烛..."
慕容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他想起父亲棺木中焦黑的残躯,兵部说是遭遇雷火,可那蜷曲的姿势分明像被活生生炙烤。少女忽然扯开他衣襟,染血的手指抚上心口旧疤:"这道箭伤...是七岁那年替我挡的..."
记忆如泉喷涌。慕容昭看见漫天孔明灯下,粉雕玉琢的女童将桂花糖塞进他嘴里,羽林卫的流箭却破空而来。父亲抱着女童策马狂奔时,他胸前的血正滴在女童襁褓中的玉佩上。
"别看..."少女突然捂住他的眼,但慕容昭已看见她心口蔓延的黑线。那蛊毒如活物般游向凤尾胎记,却在触及星图纹路时发出烙铁入水的声响。
"火蚕蛊和凤血命格相冲..."少女咳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金豆,"当年你父亲剖开雪狼王腹脏将我藏匿...却让蛊虫趁机钻入血脉..."
慕容昭握剑的手青筋暴起。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何临终前咬断手指,在雪地写下"火"字——那不是遗言,是提醒他小心兵部的火蚕蛊。
密室外突然传来机械轰鸣,三十六盏青铜灯自穹顶降下。少女猛地推开慕容昭:"快走!这是炼人烛的..."话未说完,她腕间银链已被灯焰熔断,蛊毒借机窜向心脉。
鎏金剑在慕容昭手中化作赤练,剑锋扫过灯阵时,狼首浮雕竟睁开血目。当剑尖刺入中央主灯,他看见灯芯里蜷缩着父亲半张焦黑的脸——那缺失的右眼,正嵌在穹顶星图的破军位上。
"昭儿...走..."幻象中的父亲突然嘶吼,慕容昭的虎口被震裂,血珠溅上少女眉心的凤尾纹。霎时间,整座密室开始崩塌,泉眼倒灌形成的旋涡中,少女背上的星图脱离躯体,化作火凤虚影。
"以吾血契,召尔魂归!"少女咬破舌尖,血雾喷在慕容昭胸前的玉佩上。双凤合璧的瞬间,鎏金剑燃起琉璃净火,将炼人烛的邪阵焚作青烟。
黎明破晓时,慕容昭背着昏迷的少女走出废墟。她心口的蛊毒暂时被凤血压制,指尖却仍紧攥着他的束发银环——那是昨夜缠斗时扯落的。
当他在溪边为少女擦拭脸上血污时,发现她耳后有三颗朱砂痣,排列形状与父亲遗书中暗藏的星象密码完全一致。慕容昭的指尖悬在那处许久,最终将人揽进怀里,用大氅裹住她发冷的身子。
"当年你抱着桂花糖罐说要做我的新娘..."他抚过少女腕间被银链勒出的红痕,声音散在晨雾里,"如今这聘礼,怕是得要整个漠北王庭来换了。"
溪水对岸突然传来狼嚎,慕容昭瞳孔骤缩——那是慕容氏驯养战狼特有的三长两短示警。他握紧重铸的鎏金剑,剑身新生的凤纹正咬住狼首图腾,仿佛预示着一场王朝更替的开端。
朱雀大街的早市被马蹄踏碎时,慕容昭正将少女藏进铜雀台暗阁。这座前朝观星塔的砖缝里渗着辰砂,七十二尊青铜雀衔着星盘悬浮半空,恰好遮蔽了追兵手中的司南罗盘。
"兵部的猎犬鼻子倒是灵。"少女撕开染血的裙裾包扎他肋下伤口,指尖蘸着朱砂在暗阁刻下偃甲纹,"昨夜炼人烛阵被破,他们该急得火烧眉毛了。"
慕容昭按住她发抖的手腕。自硫磺泉死里逃生后,少女体内的蛊毒每到辰时便发作,此刻她手背血管已泛起金线,正是火蚕蛊啃噬心脉的征兆。
铜雀突然齐鸣,暗阁地板翻转,露出下方寒潭。少女腰间玉佩与潭底某物共鸣,竟拽着两人坠入冰水。慕容昭在刺骨寒意中睁眼,看见潭底沉着青铜狼首棺——棺盖上的北斗七星锁,正与他怀中半枚钥匙严丝合缝。
鎏金剑劈开水流的刹那,慕容昭瞳孔震颤。青铜棺内并排躺着两具女尸:左边凤冠霞帔的竟是三年前暴毙的先皇后,右边漠北装束的妇人面容与少女七分相似,心口插着的短刀刻着慕容氏狼头徽记。
"母亲..."少女的呜咽化作气泡上升。她腕间银链突然绷直,链尾金铃震碎潭底暗礁,露出藏在其中的玉匣。慕容昭抢在少女触碰到玉匣前擒住她手腕,匣面阴刻的《推背图》第四十二象——红衣人逐白鹿,正与父亲临终前蘸血所绘图腾一模一样。
潭水突然沸腾,少女背上的凤尾胎记迸射血光。当慕容昭用鎏金剑挑开玉匣时,先皇后尸身猛然睁眼,袖中射出淬毒机簧箭,直取少女眉心。
金铁交鸣声震落塔顶铜雀,慕容昭旋身将少女护在怀中的瞬间,箭矢穿透他左肩甲骨。剧毒触血即燃,却在烧至心脉时被玉佩寒光逼退——那对重逢的龙凤佩正在两人相贴的胸口流转太极,阴阳二气交缠成网,将毒焰困在膻中穴。
"慕容氏的小狼崽,倒是比你爹多情。"先皇后尸身竟口吐人言,腐烂的手指捏着慕容昭下颌,"当年若非慕容老将军将漠北公主的野种送进东宫,本宫何至于动用炼人烛?"
少女突然咬破舌尖,将带血的银链刺入潭底机关。铜雀台轰然坍塌的刹那,她拽着慕容昭跌进暗道,身后传来先皇后癫狂的笑:"双生棺开,狼烟必至!你们逃不出这盘二十年的棋局!"
暗道的尽头是胭脂铺后院。慕容昭将少女塞进染缸时,追兵的火把已映红窗纸。他蘸着茜草汁在她锁骨画下漠北图腾,冰凉指尖惊起少女一阵战栗:"你做什么?"
"十年前漠北使团带来的和亲公主,右肩应有狼首刺青。"慕容昭扯开衣襟,露出自己肩头同样的图腾,"兵部既然认定你是漠北细作,不如坐实这罪名。"
追兵破门而入时,只见慕容昭正将"漠北女子"压在染缸边,鎏金剑挑开的衣襟下,狼首刺青鲜红欲滴。兵部尚书嫡子赵怀瑾眯起狐狸眼:"慕容将军好兴致,通敌叛国都不忘风流。"
少女忽然嘤咛一声搂住慕容昭脖颈,染着蔻丹的指尖轻轻划过赵怀瑾手背:"大人可要同乐?"赵怀瑾触电般缩手,袖中掉落的密信却被慕容昭踩住——火漆印上分明是漠北王庭的苍狼图腾。
三更梆子响时,慕容昭抱着裹在锦缎中的少女跃出城墙。怀中之人的体温正在流逝,蛊毒金线已蔓延至颈侧。守城兵的尸体旁,他们发现被毒杀的漠北信使,羊皮信上沾着桂花香——与当年女童塞给他的糖块气味相同。
"去护国寺..."少女攥着慕容昭的束甲绦,指缝露出半枚青铜钥匙,"塔林第九座舍利塔...有解蛊的..."
话音未落,夜空中炸开血色烟花。慕容昭认出这是兵部围剿漠北暗桩的信号,却不知今夜围捕的"暗桩"正是怀中之女。当鎏金剑感应到什么开始低吟时,他看见十里外的官道上,漠北狼骑正踏着《破阵乐》的节拍奔袭而来。
护国寺塔林的露水凝在少女睫毛上,映着第九座舍利塔的琉璃顶。慕容昭劈开塔门铜锁时,塔内长明灯突然自燃,照亮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星象图——每颗星辰都是人血点就,二十八宿的位置竟与少女身上蛊毒游走的脉络完全吻合。
"抱我去坤位..."少女吐出的血染红慕容昭战甲,"火蚕蛊是子母蛊...咳咳...兵部尚书体内的是母蛊..."
慕容昭震开地砖露出青铜祭台,将少女平放在太极阴阳鱼上。当鎏金剑插入阵眼,祭台突然翻转,露出一具水晶棺。棺中女子身着漠北嫁衣,心口插着的断刀上,慕容氏狼头徽记正被冰晶折射出妖异血光。
"娘亲..."少女的泪珠砸在棺盖上,蛊毒金线突然暴起。慕容昭挥剑斩断缠向她咽喉的金线时,水晶棺轰然炸裂,藏在棺底的青铜匣迸射寒芒——匣中龙凤烛赫然是人皮所制,烛泪里裹着半块兵符。
五更鼓响时,慕容昭背着昏迷的少女闯入摘星楼废墟。他握着那半块兵符的手微微发抖,终于明白父亲为何拼死也要将漠北公主送出边关——这兵符能调动的是先帝秘训的玄甲军,而记载玄甲军藏匿地的《山河社稷图》,正纹在历代漠北公主背上。
少女在剧痛中苏醒,发现慕容昭正用鎏金剑削去她背上皮肤。剑锋触及凤尾胎记时,星图纹路突然浮空,化作流光涌入剑身。当最后一道星轨归位,鎏金剑竟蜕去锈迹,露出内里刻满漠北古文的剑脊。
"原来你才是钥匙..."慕容昭拭去她额前冷汗,将剥下的皮肤浸入药酒。那皮肤在琉璃瓶中舒展成地图,标注的藏兵谷位置,正是十年前慕容老将军中伏之地。
楼外忽然传来整齐的甲胄碰撞声,少女瞳孔中的金焰照亮了窗外景象——兵部尚书亲自执掌的虎贲卫已列阵完毕,而地平线处,漠北狼骑的苍狼旗正卷着沙尘逼近。
慕容昭撕下袍角缠紧剑柄,将少女推向密道:"去玄武门找九皇子,他腰间那块和田玉..."
"小心!"少女突然扑倒他。淬毒的梨花针擦着耳际飞过,钉入墙面的刹那,慕容昭看见针尾系着的丝绦——那是他七岁时送给女童的定亲信物。
朝阳刺破云层时,慕容昭的鎏金剑已砍出缺口。少女被他护在身后,脚下躺着三十七具虎贲卫尸体。兵部尚书赵元敬踩着血泊走来,手中握着的母蛊罗盘正与少女心口共鸣。
"贤侄可知,你护着的这位..."赵元敬突然扯开衣襟,露出心口狰狞的蛊虫,"才是真正的炼人烛主祭?"
慕容昭的剑锋微滞,少女却突然笑出声。她腕间银链如灵蛇出洞,卷住赵元敬脖颈的瞬间,母蛊罗盘突然炸裂:"赵大人难道不知,双生蛊同源同灭?"
赵元敬爆体而亡的刹那,少女呕出大口黑血,蛊毒金线爬满面颊。慕容昭接住她瘫软的身子,发现她手中攥着的青铜钥匙正与自己的半枚合二为一——完整的钥匙形制,竟是漠北王庭失传百年的狼神令。
"慕容昭..."少女染血的指尖抚过他眉骨,"去漠北...找我的..."话未说完,狼骑的鸣镝箭已破空而至。慕容昭挥剑劈开箭阵时,怀中的少女突然被狼骑首领的套马索卷走,大红斗篷在晨光中绽如血色并蒂莲。
当夜,九皇子带兵赶到时,只见慕容昭独坐尸山血海之中,鎏金剑上的狼首图腾已被凤纹吞噬。塔楼残壁上,少女用血画着未完成的星象图,箭头直指漠北王庭最高峰——传说中葬着初代凤血传人的天狼冢。
九皇子解下腰间和田玉,玉璧上映出的双凤逐日图,竟与慕容昭手中完整的狼神令严丝合合。夜枭的啼叫声里,慕容昭擦去剑身血污,终于看清剑脊铭文——"凤主山河,狼啸九州",落款是二十年前先帝与漠北王歃血为盟时的印鉴。
合卺酒在青铜爵中泛起涟漪,慕容昭看着镜中戴凤冠的少女,金丝珍珠面帘后那双眼睛却含着冰碴。三日前狼骑将她掳至漠北王庭,如今送回来的竟是和亲公主銮驾——礼部文牒明晃晃写着"慕容氏女"。
"将军的剑在抖。"少女腕间锁着玄铁链,链头没入喜服下的鎏金环,"可是想起铜雀台地宫里,妾身用胭脂扣绞杀北狄使臣的模样?"
红烛突然爆出双芯火,慕容昭瞳孔收缩。他确在送嫁队伍里发现北狄人的金狼纹靴,而此刻窗外玄甲军驻地传来异动。当更漏指向子时,少女突然咬破指尖,在合欢被上画出星轨图:"寅时三刻,带着我的头颅去玄武门。"
子夜梆声未落,七十二盏引魂灯已照亮护国寺地宫。慕容昭劈开第七重石门,青铜棺内赫然躺着两具少女尸身——一具心口插着鎏金剑碎片,另一具腕间系着桂花糖罐银锁。
"昭哥哥可认得这个?"活着的少女扯开衣襟,露出与尸体完全相同的凤尾胎记。当慕容昭剑尖挑开尸身喉部伪装时,暗藏的机簧弹出血诏:竟是先帝亲笔立储密旨,印鉴却是漠北狼王金印。
地宫穹顶星图开始旋转,少女突然将慕容昭推进棺中:"当年你父亲护送的根本不是皇子,而是..."箭雨破空声中,棺盖落下前慕容昭看清尸身耳后——那里本该有三颗朱砂痣的位置光滑如新。
慕容昭在冰棺中苏醒时,唇齿间残留着少女渡来的凤凰血。他握着重组的鎏金剑冲出地宫,却见整个皇城笼罩在血色星辉下。玄甲军倒戈的骑兵正追逐着戴凤冠的少女,她手中高举的传国玉玺竟在吸收月光。
"慕容氏接旨!"司礼监掌印突然展开渗血诏书,"今查镇北将军慕容昭私通漠北,盗取..."话音未落,少女已将玉玺砸向丹墀。碎裂的螭龙纽中腾起火焰,显露出真正的传国玉玺——那分明是镶着慕容氏狼首图腾的青铜虎符。
慕容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他想起父亲临终前塞进他襁褓的半枚虎符,终于明白先帝为何要灭慕容全族:慕容氏才是漠北王庭真正的继承者,传国玉玺不过是掩盖血统的谎言。
少女突然撕开繁复宫装,心口的蛊毒已蔓延成北斗七星状:"火蚕蛊才是真正的玉玺!"她跃上祭天台,任由蛊虫从七窍钻出。那些裹着金粉的蛊虫落在玄武岩上,竟蚀刻出完整的漠北布防图。
慕容昭的鎏金剑发出悲鸣,他看见蛊虫正在啃食少女的魂魄。当最后一只蛊虫破体而出时,少女用银链缠住他手腕:"用你的凤凰血...点燃蛊虫..."
剑锋划过心口的瞬间,慕容昭看见十二岁那年的孔明灯海。原来少女每年生辰放的灯船,灯罩上绘制的根本不是祈福经文,而是玄甲军布防漏洞图。
黎明破晓时,慕容昭抱着逐渐冰冷的少女走向太庙。她耳后的朱砂痣正在渗血,在汉白玉阶上滴成星象轨迹。当他把虎符嵌入太庙牌位暗格时,整座皇城突然震动——地底传出万狼嚎哭,三十六座人烛塔同时崩裂。
"漠北狼骑听令!"慕容昭割断少女腕间银链,链坠化作金色狼烟直冲九霄,"尔等王女以魂饲蛊三十年,今日该讨回血债了!"
惊变发生在第七道狼烟升起时。少女尸身突然睁眼,瞳孔燃起金红火焰。她扯下慕容昭的束发玉冠,将染血的桂花糖塞进他口中:"傻瓜,当年说要嫁你的女童...本就是我自己啊..."
当慕容昭抱着苏醒的少女走出太庙废墟时,朝阳正撕开血雾。她腕间的银链已与鎏金剑熔成新皇佩剑,剑鞘上凤狼图腾正互相撕咬。
"陛下,该改年号了。"礼部尚书捧着破碎的传国玉玺跪地。慕容昭却将玉玺碎片抛入熔炉,烈焰中升起真正的传国金印——一尊凤冠狼首的青铜鼎,鼎身星图正是少女背上胎记的模样。
少女突然咳嗽着抓住慕容昭的冕旒:"我不要做镇国玉玺..."她沾血的手指在他掌心画出星轨,"我要漠北草原种满桂花树..."
新帝登基那日,八百狼骑护送着凤驾出关。慕容昭站在城楼上看金线嫁衣消失在地平线,怀中藏着半块桂花糖——那糖纸里裹着的,是少女用蛊虫血写的婚书:"待星轨重聚时,我必踏月来娶。"
更新时间:2025-03-13 17:13:3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