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、茉莉之森里的铜镜
晨雾未散时,茉子背着竹篓踏入茉莉之森。她赤脚踩着湿润的青苔,指尖掠过挂着晨露的薄兰花,口中轻吟《国风》里的句子:"采采芣苢( fú yǐ),薄言采之——"。林间的金翅雀扑棱棱飞过,衔走她发梢的茉莉花瓣,惹得她咯咯笑起来。
突然,一株血莉花从岩缝探出绯红的花冠。茉子眼睛发亮,踮脚攀上岩石,裙摆扫过树根时惊起几只蓝蝶。她用小银剪裁下花茎,却见花萼里蜷着只拇指大的树蛙,"呱"地跳上她鼻尖。"你这小东西,也要学《关雎》么?"她笑着将它放回藤蔓间,花影在她腕间投下胭脂色的光斑。
转过山坳时,叮咚的伐木声惊飞了白鹇(xián)。茉子拨开垂柳般的紫藤萝,见个粗布短打扮的樵夫正对着棵三人合抱的水杉发愁。斧刃卷得像片枯叶,树干上却连道浅痕也无。
"怪事!"樵夫抹着汗嘀咕,"卯时砍的豁口,眨眼就长拢了。"他跺跺脚演示,斧头劈下时树皮竟泛起水波似的纹路,木屑如露珠般滚落,伤口瞬间愈合如初。
茉子蹲身轻触树根,指尖传来细微颤动,仿佛触摸巨兽沉睡的脉搏。"您听过《山有扶苏》吗?"她摘片水杉叶贴在额前,"或许它不愿做‘隰(xí)有荷华’里的孤木呢。"樵夫挠头憨笑:"姑娘说话像唱歌,咱粗人听不懂。天要落雨啦,姑娘莫往深林去。"他指指东边山径,扛着破斧头哼着小调走远了。
山雨欲来时,薄兰花在风中翻卷成青玉浪。茉子正要避雨,忽见岩缝闪过星子般的红光。她拨开蕨(jué)丛,一株薄兰花正将夕照折射成赤霞——源头竟是半埋在腐叶里的鎏金铜镜!
铜镜嵌着一颗鸽血石,镜背浮雕着《鹿鸣》宴饮图:九只白鹿衔着灵芝环绕古树,树冠上栖着衔珠青鸾。茉子拂去苔痕,镜面忽地漾开涟漪,映出棵擎天水杉,枝桠间垂落翡翠般的松萝。
"是樵夫说的神树!"她提起裙裾奔向镜中方向。水杉的根系如苍龙盘踞,树皮上浮动着《鹤鸣》里"鱼潜在渊"的篆文。她绕树细看时,忽被凸起的树根绊倒,竹篓里的药草洒落如星雨。
霎时间,万千碧叶化作翠鸟腾空,卷起薄荷味的风暴。茉子慌忙抱住树干,却见水杉的年轮开始旋转,琥珀色的树脂滴落成《蒹葭》中的水路。等风息时,林间飘满萤火虫似的蓝光,每簇光里都浮着片片桃花的花瓣。
她惊觉手中铜镜变得滚烫,眼前忽现十五六岁的绿衣少女正在树梢梳头,发间别着朵会发光的水杉叶。少女从树梢缓缓落下。
第二章、茉莉秘镜
琼花指尖掠过铜镜边缘时,整片水杉林忽然簌簌作响。三百圈年轮在她裙裾扫过的树干上泛起萤火,惊起数只衔着茉莉花瓣的青鸟,它们振翅时抖落的露珠竟在半空凝成铜镜形状,"你瞧,连晨露都认得回家的路呢"。树洞裂开的瞬间,茉子嗅到陈年书卷特有的松烟墨香,混杂着薄兰花清冽的蓝光,在绿雾中织就通往秘境的门帘。
茉子轻移莲步,蓝光星毯便碎裂成万千流萤,茉莉林霎时抖落银雪纷扬。刻着"朱砂"的赭石溢出暖雾,托着她掠过溪畔,发光的鹅卵石翻涌出虹霞涟漪,桃瓣随水流转竟凝成半透明的《醉花阴》曲谱。
木檐垂落的鎏金风铃忽俯身相迎,十二枚贝壳风铃吐出浸染沉水香的星屑。西厢堆满焦尾琴的屋内,三百年未动的丝弦忽自吟哦,震落画作中封印的合香星砂——原是某位画师将春日茉莉研入松烟墨的秘藏。
东阁满室钗环叮咚轻颤,银镯上的铃兰忽然舒展成真,薄兰花星屑正为玛瑙璎珞勾勒《天香谱》纹样。琼花打开北廊上的青玉酒坛,琥珀色酒雾凝成雾霭,将二盏琉璃杯斟满月光酿的茉莉清露。茉子与琼花共饮清露。
南窗忽有青兔衔来翡翠笔,茉子驻足时,满墙画卷竟簌簌抖落星辰。檐角最老的桐木风铃醉饮梅子酿,晃着铃舌将星砂谱成新曲,惊起满林蓝蝶驮着碎月纷飞。
暮色漫过水墨屏风时,茉子在西阁发现个藤编医箱。箱内羊皮卷展开即成三尺见方的立体星图,展示着以二十八宿定位药性的秘法。最末那卷《灵枢·续》竟用萤火虫排列文字,记载着"水杉叶佐桃花露愈心疾"的方子——而配图女子腕间银镯,分明与她此刻戴着的一模一样。
茉子欲开口寻问缘由,琼花说待日后便知。琼花引茉子踏入藏书阁,指尖扫过积尘木格时,一册靛青药典自暗处滑落。茉子翻开泛黄书页,见"冰魄九转"药方仅余"当归三钱"四字,稚拙墨迹竟与她七岁在溪石上的涂鸦如出一辙。三百蓝蝶自典籍裂隙涌出,衔星砂补全"蔷薇硝""龙脑香"等药材配伍。此典籍记载了珍贵稀有的药方,茉子很是喜爱,捧书恳求琼花赠予。
第三章、遗落的鸽血石
茉子倚着水杉树数落花影,秘境中带出的《灵枢·续》正悬浮在她膝头三尺处,书页间跃动的萤火将篆文映成星河。她指尖刚触到"冰魄九转"末行的朱砂批注,忽听得身后树皮爆裂声如炒豆——陈三攥着豁口柴刀劈开藤帘,刀刃映着铜镜折射的霞光,竟在他瞳仁里烧出两簇猩红。
"小娘子这铜镜典当行掌柜念叨三年了!"他啐出嘴里的苦艾草,刀尖挑起茉子发梢的茉莉,"三十两雪花银够买下整片药田,何苦守着破镜子当宝?"茉子护住医书后退半步,腕间银镯“咔嚓”卡进铜镜背面的凹槽。镜中雾气翻涌似要显形,却被陈三刀尖挑飞的茉莉花打断——那花瓣好死不死糊住镜面中央的鸽血石!两人拉扯间铜镜脱手飞旋,鸽血石“叮”地弹进石缝,惊得岩壁苔藓里钻出十几只举着草叶当盾牌的灶马蟋。
陡坡底的腐殖土被雨水泡得发胀,陈三的草鞋陷进泥里时,铜镜正歪斜地卡在树根间。他屈指弹了弹蒙着青苔的镜面,“这劳什子还没我家夜壶亮堂!”他甩手将铜镜抛向苔藓堆。
茉子终于在那株歪脖子枣树下寻到了医书。棕黄封皮沾满枯叶与泥浆,她抖开书页的动作像捧着一只垂死的蝴蝶,泛黄纸片上残留着齿痕状撕裂纹——三页记载"冰魄九转"药方的核心内容只余残页,断口处还粘着几缕暗紫色苔藓。她攥紧书脊的手指泛起青白,突然瞥见石阶缝隙里闪着金属冷光。扒开潮湿的苔藓堆,一枚锈迹斑驳的青铜镜正卡在树根虬结处。
茉子眼睛突然"叮"地亮起小灯泡:"茉莉秘境绝对能自动补全药方!"她像揣着烤红薯似的把铜镜捂在怀里,一溜烟冲到水杉树跟前。
"芝麻开门!急急如律令!"她绕着三人合抱的老树开始转圈,青石板都被踩出火星子。背完《本草纲目》又背《长恨歌》,中途还夹杂着跳大神的咒语,活像只追尾巴的哈士奇。
"鸽血石鸽血石..."茉子撅着屁股趴地上扒拉苔藓,指甲缝塞满陈年松针。树根洞里摸出三颗松果五只甲虫,就是没有红宝石。气急败坏踹了树干一脚,震落的水杉果噼里啪啦砸脑袋,活像老天爷在给她放嘲讽烟花。
第四章、茉子收徒
茉子背着竹筐哼着小调下山时,日头正斜斜地挂在古樟树梢。忽听得树根处传来压抑的抽泣,她拨开垂落的藤蔓,只见面色青灰的村妇蜷在青石板上,旁边跪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童,正用荷叶舀溪水往母亲唇边送。
"让我瞧瞧!"茉子麻利地摘下遮阳的斗笠,三两步跃到跟前。男童挂着鼻涕泡呆住,连荷叶倾了半瓢水在衣襟上都浑然不觉——这姐姐发间别着串紫铃铛似的风铃草,随着动作叮当作响,倒像是山神娘娘座下的仙童。
指尖搭上妇人腕脉,茉子秀气的眉毛拧成结:"风寒入肺,怎的拖到咳血才求医?"她边说边哗啦啦倒出满筐药草,青翠的鱼腥草、银白的桔梗花铺了满地。男童忽然扑通跪下:"求仙姑救救我娘!我给您劈柴挑水,我、我还会掏山雀蛋!"
"谁要你掏鸟蛋啦?"茉子噗嗤笑出声,指尖捻起片红黄蓝三色叶片,"喏,这是三色锦,捣出汁水混着晨露服下。"见男童茫然,她索性撸起袖子示范,药杵在石臼里转得飞起,"要这样顺时针转七下,逆时针转三下,药性才调和呢!"
暮色渐浓时,妇人喉间骇人的风箱声已平息。茉子嚼着甘草根要走,衣袖却被沾满药汁的小手拽住:"我叫徽松,等娘好了,我能跟您学这个转圈圈的医术吗?"孩子眼睛亮得惊人,倒映着天边初升的星子。
七日后茉子在药铺捣腾新采的鬼箭羽,木门突然被撞得哐当响。徽松顶着满头草屑冲进来,怀里抱着只咕咕叫的老母鸡:"师父!这是我家的芦花鸡,最会下蛋了!"后头跟着的妇人连连作揖,发间还沾着三色锦晒干后褪色的花瓣。
"谁是你师父?"茉子举着药锄愣住,忽然想起那日随口应承的"有缘自会相见",顿时头疼——那日她为躲暴雨抄近道下山,如今这娃娃竟真寻到三十里外的镇子来了!
徽松却当她是默许,小旋风似的满屋转悠。见茉子用铜秤称药,他踮脚去够柜顶的甘草;看师父研磨朱砂,他蹲在旁边把药渣摆成小人形状。最可乐是某日大雨,茉子推开窗,见徽松正在屋檐下拿芭蕉叶接雨水,嘴里还念念有词:"顺时针七下,逆时针三下..."
第五章、琥珀糖
茉子盘腿坐在药庐前的青石板上,发梢沾着几根鹅绒,脚边五只陶碗摆得像梅花阵。黄毛公鸡正啄食治咳散的苦参末,花斑鸭吞下退热丸后抻着脖子直转圈,最绝的是那只灰老鼠,叼着止疼膏滋溜窜上房梁,尾巴尖还勾走了她束发的青布带。
"阿姐又拿活物试药!"徽松抱着新采的鬼箭羽跨进门,差点踩到满地乱滚的竹简。自打师父从《灵枢·续》里悟出"五禽试药法",后院简直成了百兽堂——前日母羊刚啃完驱寒汤的甘草渣,今早狸花猫偷吃止泻丸后蹿得比山魈还快。
茉子捏着兔毫笔在《试药札记》上挥毫泼墨:"公鸡卯时服药,至巳时打鸣三声;母鸭服药后潜水时长增半柱香..."话音未落,脚边的小奶狗突然"噗"地喷出团安神粉,白雾糊了她满脸,惹得墙头灰老鼠吱吱直乐,爪子里还攥着半块麦芽糖。
这般鸡飞狗跳的日子过了月余,倒真让茉子摸出些门道。铁匠被熔铁灼伤,她取公鸡试妥的紫草膏敷上,三日结痂;赵寡妇久咳不止,用母鸭试过的枇杷露润喉,七夜痊愈。最绝是立夏那日,猎户被五步蛇咬伤,茉子抄起试过蛇药的小奶狗,取它爪上血清施针,生生从阎王手里抢回条命。
转眼药庐外排起长队,张婶捎来腌梅子,王伯扛来熏鹿腿。最执着是东街的赵寡妇,每日雷打不动往茉子怀里塞两颗红皮鸡蛋:"姑娘家要补气血,瞧这手腕细的..."茉子望着檐下成串的鸡蛋发愁,忽听得徽松在药柜后嚷起来:"阿姐快看!早晨配的防风散,老鼠碰过竟结出糖霜!"
阳光穿过青瓷瓶,药粉里细碎晶光闪烁如星子。茉子凑近细嗅,薄荷脑的清凉里裹着丝槐花香,忽地想起《灵枢·续》里"蜜炼成胶"的记载,眼睛倏地亮起来:"取五倍子三钱、金银花五钱,再加半勺野蜂蜜!"
师徒俩在灶房折腾到暮色四合。徽松举着桃花木模具,把琥珀色药胶按成胖兔子模样:"防病药做成点心,娃娃们准当零嘴抢着吃!"话音未落,后院传来"扑通"一声——隔壁小虎翻墙来偷糖,正卡在墙头晃悠着两条短腿。
第二日村塾热闹得像赶集。徽松背着药囊刚露面,孩童们便举着麦秸秆一拥而上。胖乎乎的琥珀糖裹着糯米纸,有的捏成小老虎,有的压成并蒂莲,最妙是那颗滚着芝麻的圆糖球,掰开竟藏着祛湿的艾草芯。
秋分这日忽降寒雨,茉子正教徽松分拣药材,忽见赵寡妇顶着一筐红柿子冲进门:"神仙姑娘!我家虎子往年这时节必犯咳疾,今年嚼着糖竟没事!"妇人从怀里掏出油纸包,里头琥珀糖被啃得只剩兔耳朵,糖渍里还粘着片稚气未脱的乳牙。
夜雨敲窗时,茉子就着灯火翻阅《灵枢·续》。泛黄书页间忽然滑出片枫叶,上头歪歪扭扭画着三个小人:扎双髻的姑娘正在喂公鸡吃药,少年蹲着捣药臼,最小的那个举着糖兔子,缺牙的嘴笑成月牙弯。
药庐外传来细碎脚步声,七八个娃娃扒着门缝探头,雨水顺着蓑衣滴成小水洼。最前头的小虎子摊开掌心,粘着麦芽的铜板在烛火下发光:"我们凑钱给阿姐买糖吃!"夜风裹着药香穿堂而过,吹得檐下风铃草叮咚作响,像是山月也笑出了声。
第六章、突现瘟疫
茉子挎着竹篮穿过早市,鹅黄裙摆扫过青石板,惊得觅食的麻雀扑棱棱飞上酒旗。桥墩下蜷着个打盹的乞丐,乱发里斜插朵蔫巴巴的夕颜花,连呼噜都带着小调儿。脚边破碗盛着半块霉斑馒头,野狗正偷偷摸摸往前凑。
"当心吃坏肚子呀。"茉子摸出油纸包的茯苓糕,却见乞丐露出的手腕浮着蛛网状青斑。正要细看,那馋嘴野狗已叼走馒头渣,没跑两步竟歪倒在柳树下,尾巴蔫成条腌菜。
"姑娘...姑娘..."乞丐突然睁眼,枯爪抓住茉子绣着忍冬花的袖口,喉间嗬嗬作响似破风箱。夕颜花"啪嗒"掉进茉子篮中,花瓣触到红柿子竟泛起黑斑。
药庐里捣药的徽松听见铜铃急响,开门就见茉子提着裙摆飞奔而来,鬓边珍珠流苏缠着夕颜花茎:"快唤东街李屠户来帮忙!桥头老伯和狗都厥过去了!"
三日后药庐盈满苦香,茉子捻着银针在乞丐合谷穴轻旋,忽听得门外喧哗。赵寡妇搀着面红如枣的小虎子跌进来:"这药汤灌下去烧是退了,可今早咳出些绿痰..."孩子腕上系着扯断的琥珀糖红绳,糖渍里混着血丝。
徽松扒着药柜惊呼:"师父!昨日晒的板蓝根少了一半!"话音未落,梁上试药的白鸽突然栽进捣药臼,呕出团腥臭黏液。茉子掀开后院竹帘,惊见晾晒的防风草蒙着层灰绿霉斑,活像从坟堆里冒出来的鬼灯笼。
更骇人的是渡口船夫撩起裤腿,小腿浮肿如泡发的黄精,皮下竟有活物蠕动的痕迹;西街棺材匠来讨止疼散,脖颈红斑开合如鱼鳃。
茉子指尖掐进泛黄的残页,檐下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像钝刀割着耳膜。疫病蔓延的速度比她碾药的手还快,昨日还能喝粥的王寡妇,今晨脖颈已绽开蛛网状的血纹。她抖开《灵枢·续》残卷,焦黄的纸页蜷缩如枯叶,本该记载灵方的位置只余残页。
第七章、清泉
茉子咬破的指尖按上铜镜鸾鸟纹,血珠顺着青铜饕餮纹滚进镜框凹槽——那儿本该嵌着鸽血石,如今只剩个泛着铁锈的圆月印。山风突然卷起枯叶拍打镜面,惊得她双丫髻上缠的茉莉绦带"簌簌"抖落银粉。
"拿血喂饕餮,当心被啃得骨头都不剩!"琼花的声音伴着青藤从树冠垂落。铜镜映出茉子鼻尖的汗珠,镜缘空荡荡的鸽血石槽像在嘲笑什么。
茉子又往饕餮嘴里挤了滴血,铜镜突然烫得像煨红薯:"上次傀儡人教我啦,缺的鸽血石用试药人血补,药性更生猛呢!"话音未落,镜中饕餮纹突然活了,叼住她指尖的血线开始纺金丝,惊得整片水杉林的萤火虫都钻进她袖口避风头。
琼花甩出茱萸鞭缠她腰肢:"疯丫头!血契一成就..." "就成了铜镜亲闺女对不对?"茉子趁机把血掌拍向镜心,青铜顿时绽放出八百道金线。琼花拽着她跃进水杉光门时,腕间试药疤痕竟开出星星点点的茉莉花,每片花瓣都裹着萤火虫振翅的"嗡嗡"声。
木屋里的景致比上回更疯癫——紫砂药炉在梁柱间跳竹竿舞,二十三个试药瓷罐正用釉色吵架。茉子"啪"地甩出浸血的铜镜压阵,镜面饕餮纹张嘴吞了半屋子毒瘴。
"七步蛇蜕要配晨露?老古董才信这鬼话!"她扯开衣襟露出新试的腐萤草纹身,青紫色脉络正在锁骨处扭秧歌,"昨夜我混着毒蘑菇汤喝,后背能泌出彩虹色解药汗呢!"
琼花抄起捣药杵追打她:"再拿自己当腌菜坛子泡药,信不信我把你种进...哎?"窗台突然探进只灰扑扑的兔爪,攥着株雪白小花晃呀晃。茉子嗷呜一口叼住花茎,腮帮子鼓成松鼠:"仙铃花!悬崖那株不是被山雀啄秃了么?"
暗河边的萤火虫正在排练"万星朝宗",茉子赤脚踩碎水面月亮,腰间的试药铃铛吵得河蚌"噗噗"吐珍珠。她突然把铜镜往旋涡里一按:"饕餮崽崽,该干活啦!"
镜中金线瞬间缠住仙铃花汁,整条溪水开始倒着蹦极。琼花抓住她泛起珍珠光泽的脚踝:"铜镜在吞你魂魄!" "吞就吞呗!"茉子甩出茉莉纹绦带把自己绑在岩石上,"等泉水治好瘟疫,记得往镜面泼三桶糯米酒——我和饕餮约好要斗酒的!"
她最后瞥见铜镜里八千六百朵金线茉莉同时绽放,腕间疤痕爆出的花蔓已缠住整条暗河。当第一缕药泉穿透秘境涌向人间时,茉子听见饕餮纹在她脊梁上哼荒腔走板的采茶调。 如今浣衣娘总瞧见铜镜在泉底翻跟头,二十三只青花瓷瓶追着虹鳟鱼吐药丸。猎户老王打捞起的银簪会自己绾头发,簪头茉莉每逢初一十五就叼着新药方晃悠。
孩童们最爱把松子糖摆在石碑前,看蚂蚁搬糖时突然被萤火虫劫镖。药农说深夜能听见茉子和饕餮斗酒,叮叮当当像八百个药罐在跳胡旋舞。只有琼花知晓,每逢铜镜泛起血丝的日子,泉眼会咕噜噜冒出朵蔫巴巴的野茉莉——那花瓣上永远沾着试药人的血珠与饕餮的口水印。
更新时间:2025-03-13 17:20:3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