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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只身来到无垠海岸,因为一场奇怪的梦来到了未来的世界。

名叫鲟日的少年从海里走出来,拉我沉入深海。

2044年春,久违的休假。

我一个人飞去海边,看了无垠海岸和海上日出,坐在暖洋洋的沙滩上喝了两罐酒。

意识渐渐模糊,脑袋变得格外沉重,身体不受控的径直躺下,午后时分,日照依旧温暖。

我好像做了一个梦,梦里的人朝我挥手,随即低着头,问我愿不愿意帮他拍张照。

我拍了六张,帮他洗了三张。

梦结束了,睁开眼,我还在海边。

海浪吞袭着沙滩,生物的尸体被掩埋,昔日碧蓝的海水散发着惨绝人寰的恶臭。

阳光浇得我全身滚烫,一眼望去没有一处清凉的地方。

手机还落在沙滩上,我摁下开关键。

电池还有电,壁纸也是老样子:一只猫趴在桌上,窗外是潮湿的竹林。

手机系统自定义的纯白数字显示,此刻是2065年七月十三日下午三点四十分。

“2065年。”我默念,总觉得有什么不对,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对。

海水还在涌向着海岸,浸湿了吊带长裙的海蓝色裙摆,我撑着上半身慢慢站起来,仿佛这副身躯已经瘫痪了许多年。

海面平白搅起了漩涡,我后退着,看见漩涡里走出一个人。

惊讶肯定是有的,更多的,是好奇。

我等着这个人走到我跟前,等着他开口告诉我他是谁。

煞白的天空乌云密布,雨水间,黑衣蓝眸的少年伸出手:“跟我走。”

去哪?

时间没有让我有问出口的机会,雨水加剧了海的上升,而面前的少年没有一处湿润的痕迹。

左手被紧紧握住,吊带已经全部湿了,再不走,我就很有可能会因此感冒。

希望他会带我去能避雨的地方。

这样想着,前面的少年却猝不及防的将我拽入海里。

无尽的海水堵住了我的呼吸,我不住的挣扎,仿佛只要挣脱他抓着我的手,我就能脱困。

光线越来越暗了,似乎进入了深海。

我的眼皮又沉重起来,憋了太久的肺终于彻底放松,我晕过去了。

第二次醒来了,我撑起上半身,双手触摸到地面,湿滑的一片,像苔藓。

年轻的男孩本来站在我面前,见我坐起来,便慢慢地蹲下来。

他一言不发,静静的直视着我的眼睛。

良久,终于说了一句:“人类,你很丑。”

“丑?”我笑出了声。

我怎么会丑?

“开什么玩笑,我丑?”

就算是沙本的人全都灭绝了,我也不可能是丑的!

“自己看看。”男孩摸出一块镜子碎片,指了指我的脑袋.

我将信将疑又带着一丝恼怒,接过镜子就迫不及待的对准脸。

半响,镜片砸至地面,又碎成晶莹剔透的点点渣滓。

“你来自哪里,是沙本吗?”

我不可置信的问少年,顺着刚刚出现在眼里的画面,慢慢的摸上脸颊。

湿润润的,黏糊糊的,肿肿的,不是人的脸。

“我来自前面,前面那座岛,就是。”

“沙本不是亡了吗?”

我又问。

少年摇摇头。

“什么鬼!”我禁不住大骂一声,脑海里思绪万千。

却始终想不明白是为什么。

“其实,也只不过是正常的鱼脸而已。”

我看着他说出这句话,忍不住闭眼往后倒。

眼泪混着海水,也不知道流出来了没有。

“所以我能呼吸,是因为变异了…”

他接住了我,拍了拍我的脸。

啧,也不知道他摸着难不难受。

“快到了,别睡。”

“我没有睡。”我歪着脑袋,双手被他捆着,一拧,就跟着往前游。

我也没有嘴硬,上一次也不是睡着了,只是晕倒了而已。

传言鱼的记忆只有七秒,我开始培养新的好奇心。

“丑鱼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我仰头看他的背影,长衣罩着腿,衣服也是严严实实的,那些对于海水来说的累赘里,隐隐的透出一阵沉闷的声响。

“鲟日。”

寻?他看起来像条鱼,应该是,这个“鲟”。

“鲟日,海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,是因为沙本的决策吗?”

我低头和他说话,上半身趴在沙滩上。

我依稀记得,来这里度假的那一年是沙本实验虐行全球的时候,为了在有限的时间看看更加广阔不被污染的天地,我才来到了海边。

游了几天几夜,身上不止湿哒哒,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。

“因为他们。”

“他们?”我抬头望去,不远处的一群建筑聚集着,杂乱无章的,从中走出密密麻麻穿着同样衣服的人。

“沙本的实验室?”我猛的回头,一脸“你是真勇”的表情。

鲟日点点头,没有看出我的胆小。

“你想干什么?”我打开天窗说亮话。

脸变成这个样子我都能接受,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了。

“毁掉这里。”

“你真好笑…”话没憋住,我看着鲟日一脸正经的样子笑出了鸭子叫。

鲟日的脸色愈来愈差,隐隐有面容发黑的前兆。

我赶忙捂住了嘴,笑声隔着手掌渐渐熄灭。

“怎么毁?”我满脸通红,差点背过气。

等到笑意没了,鲟日才回答我的问题。

“不知道。”

无语。

我闭上嘴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远处的工作人员慢慢走近,我重新潜入海水里。

鲟日还靠在岸边,修长的背影非常的冷静。却让我有一种不寒而栗的错觉。

周围的海水包裹着我,鱼群绕着海底漩涡,一阵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。越来越使我紧张。我终于控制不住的转身,想要往回游。

鲟日拉住了我。

他的眼神平静而麻木,我的目光从上往下,停在他抓住我胳膊的手上。纵横的青筋明显,看出来是用了很大的力气。

但是我没有痛觉,海水还在往上升,流通在我的身边像为我裹了一层安全气囊。我对上他的眼睛,无比的深邃空洞,看不清任何目的。

奇异的感觉布满全身,我突然眩晕。

时间好像倒回了某一个节点,睁眼醒来,我又看见了鲟日,他没有事。

但我被关着,隔着四方的玻璃罩,我终于看清了鲟日的表情。

他的嘴唇紧抿着,目光却坚毅。他没有在看我,他在看一排数据。

一排说不出名字的数据。

失望的情绪酥酥麻麻咬上心口,我垂着脑袋只想哭。

想要逃跑的那瞬间我记起了一切,关于海边沙滩,还有被困在旧实验室的那一部分。

二十年前,我独自一人来到海边,失恋和失业的双重痛苦让我兴致缺缺。为了让这场漫无目的的旅行顺利结束 ,我强装振作,和同酒店的一群人看了一次海上日出。

日光温暖而耀眼,缓解了那刻心痛的感觉。无垠的海和广阔的天,人生仿佛还很漫长,那些心酸过往,在那一瞬间好像也不值一提了。

我躺在日光下,昏昏欲睡,却因此陷入了长眠。

第一次醒来,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,彼时的实验室还没有发生爆炸,我和那群在海边晒日光浴的人成为了被囚禁的实验对象。

和平的二十一世纪,我遭遇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。

那段时间已经令现在的我麻木,只有短暂逃生又归来的失落拥有片刻清晰。

我确实没有想到意外的逃生以后,鲟日又来找到了我。

一个太久没有目的的实验品,早就没有了强烈的反抗意识。

我是这所实验室二十年来即将成功的第二个实验对象,第一个是鲟日。

所以我回来了,生死不由己的回来。

我想起了鲟日的名字,想起他是一只从鱼变成人的实验品,想起他是研发者最忠诚的助理。

“我就不该失忆。”好像所有的过错,只能归于我自己。

“那怎么行。”

鲟日的声音悠悠的传来,经过玻璃罩的放音设备,音量大得刺痛了我的耳朵。

“如果你一直都记得,我该怎么把你带回这里呢?”

他轻笑着发问,没有一丝余温。

“我记得,你难道就会放我走吗?”我嘲讽地对他笑笑,心底却忍不住悲哀。

“不会。”

鲟日转过身,按下一个按钮。玻璃罩里的海水很快下降,然后渐渐漫了出去。失去了海水温柔的包裹,有一种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觉。

鲟日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的反应,而我难受得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
他到底要干什么。

我看着他将按钮又按下,新鲜的海水气息很快充盈整个玻璃罩,我缓缓的张开肺,重新调整了自己的呼吸频率。

又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。

每天每夜,时时刻刻,我永远不能放松。

我总觉得他在笑,带着对实验品的欣赏或者嫌恶态度。他应该会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挣扎,上头时也会恨不得让我死掉。我能活下来,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他们的好奇心。

我是最后一只小白鼠了。

可是我努力用双眼去看,却还是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
无所谓了,因为我知道这里已经没有好人了。

他是什么表情,其实根本不重要。

“后天。”

什么?

“后天我再来看你。”

我以为……什么呢……

我没有问他明天为什么不来,他来不来,对我来说就像每天的演出有没有观众。我不是专业的演员,自然也就不在乎有没有人看我的表演。

更何况,他不来不是更好吗。

黑暗中,有人剜下了我的一块鱼鳞。我清楚的感受到皮肤被撕裂的疼痛,只能压下困意先睁开眼。

来的人很陌生,穿着白色的大褂,心口上有墨滴。

伤口开始流血,疼痛却消失了,我冷眼看着那颗鱼鳞被放进了新的容器里,然后听见有人说:“实验快要成功了!”

是吗,那我会变成什么呢?

白天很快就过,很往常没什么两样,倒是鲟日,遵守了前一天的承诺,到了凌晨才来看我。

实验室走廊的灯都关了,只有我所在的玻璃罩开着灯。鲟日来时,没有打开一盏,所以我看着他的时候,忍不住对着他身后黑乎乎的背景乱瞥。

他好像很好奇白天发生的事情。

“他们来看你的时候,都说了什么?”

我老老实实的回答。

“实验很成功。”

鲟日点了点头,表情终于放松。

我饶有兴趣的想听他的解释,于是用一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神情问他:“为什么?”

鲟日沉默了很久,我看着他的眼睛,才发现今日的鲟日并没有往日的冷冽严肃。流露出的转瞬即逝的温和,甚至有点不像他。

“你会知道的,但不是现在。”他很冷静地回答了我的疑问,却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透露出。

“那你还说什么话。”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的,想要清楚的那一部分被彻底熄灭。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回怼他。

鲟日也没像往常一样和我拌嘴,实验室被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,我也被他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。

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。

很快,鲟日就证实了我第六感的不安,他二话不说的躺在了玻璃罩子前,看了我一眼,就闭上了眼睛。

他睡着了。

意识到这个事实,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反复睁眼确定鲟日真的睡着了以后,才无可奈何的也陷入了睡眠。

而真正的不安,却是在这个夜晚开始。

接近天亮时,腰腹处传来不同寻常的声响。我从睡梦中惊醒,双眼还未睁开,疼痛感就猝不及防的袭来。忍住皮肤撕裂般的痛感,我不禁皱起了整张脸。视野在玻璃罩的灯光下终于渐渐清晰,让我看清了下半身一片模糊的样子。

腰腹处的鱼尾线已经血肉模糊,鱼鳞掉落在玻璃罩下,像菜市场下水道边上肮脏的鱼摊。

我闻到了一股几乎晕阙的味道,浓烈的鱼腥味闷在玻璃罩里,让我痛苦不堪。

“鲟日,醒醒。”

他还在睡着,完全没有感觉到我即将失控的情绪。

“鲟日!”

我的某一处神经突然被裂开的鱼尾刺激,泪水很快决堤。

听到我的哭声,鲟日终于醒了。

他看向我的第一眼,却是露出了一个笑。

泪痕还在我的脸上,“你干了什么?”

“一件好事。”

我绝望的闭上眼,混乱的思绪根本让我想不明白他究竟是真心还是讽刺。

鲟日将实验室的门关上,我听见门锁被锁上的声音。

我无暇其他了,因为我的鱼尾很快就彻底的脱落了下来,我再次晕了过去。

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从昏眠中醒来了,再离谱的经历也会成为习惯。

我低头看了看下半身,被一张白布围住,看不出样子。

“醒了就不要乱动。”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。

我反应过来后用双眼去找声音的源头,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实验室。

“这是哪里?”

男人转过身打量了我一眼,眼神几乎没有温度,盯着我的表情让我的心凉了一小截。

“新的实验室。”

已经开始新的实验了。

我的脸在那一瞬间僵了一下,几乎连我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平淡反应持续了很久。

连着几天我都没有看见鲟日。

荒诞中衍生出一种久违的陌生感,对这个陌生的实验室,还有陌生的工作者。没有了熟悉的人和玻璃罩,未知的实验信息也在敲击我的心脏,浑身的不安越来越明显,直到发觉自己总是莫名其妙的紧张,导致实验总是停在第一步。

鲟日,我终于意识到从前那种近乎变态的却能给我安全感的人,就这样突然消失在了白砖墙原木地板的房间里。而我也突然来到了新的地方,如同第一次来到岸边时,不得已的熟悉身边的器皿,行走的工作人员,单调的非常乏味的木地板。

原木地板拼接的很有新意,却还是有着缝隙,彷佛只要有一滴水或者一滴血,都可以渗进地板深处,逃得无影无踪。

我的下半身依然没有知觉,实验室的工作人员也不过问,我躺在桌面上就像一条待宰的鱼,且毫无还手之力。

“她尾巴怎么回事?”

“暂时还不清楚,上阶段的实验成果,下肢还在分化中。”

门口传来声音,我往外挪了挪,用愈来愈先进的听力毫不费劲的听清楚了两个人的谈话。

“实验目的不就是鱼形下肢吗,怎么又开始分化了。”

“鲟日的主意,说是要换成飞鱼鱼尾。”

飞鱼?难不成是要我的尾巴再生出一对翅膀吗?

“成不成功另说,鲟日现在在最后一个阶段了,这几天先看着点鲟日。”

最后一个阶段?是谁的?

门口的人相继走远,我沉下心想要思考,却感到脑袋逐渐沉重。

最近十分嗜睡,很少有清醒的时候,少有的几次醒来,都意外的撞见工作人员的交谈,该听的不该听的,我或多或少的听了个遍。

更神奇的是,我的听力与视力愈加发达,几乎拥有了另一个物种的特质。唯一能让我焦虑的,便是我的下半身,我实在想不到它究竟会进化成什么样子。就算真的生出一对小翅,那又怎么样呢,我依然只能在海底生存,我依然需要水的涌动来帮助我上浮下潜。

我无法行走。

鲟日靠在实验台边,面无表情的伸出手,抚摸着我被遮住的下肢。

我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,看到白布被画出了轮廓,不像是鱼尾的样子,而我毫无反应,甚至感受不到鲟日上下移动的指尖,他的触碰仿佛没有生机。

我的目光移开他的手,终于向他的眉眼看去,他描绘轮廓的样子很认真,连表情都莫名的变得柔和,像虾剥去了壳,软弱的情绪明显的过分。

我没有说他像虾的意思,我清楚,他只是一个好看的男人,没有再多的内核。

“你的实验完成了吗?”

鲟日对上了我的脸,有一丝不可置信,但又很快恢复了刚来的神态。

“我的实验就是你。”他斩钉截铁的说。

但是我不相信,我同样坚定自己的判断,毫不犹豫的否定。

“你的实验不是我。”

你知道。

黑夜中醒来,白布已褪去,我的感知重新矗立高墙,久违的柔软信息漫经下肢,我低头一看,意识到了还有计划之外的帮助。

我的双腿回来了。

僵硬的如同新生的肢体衔接在腰身下,我很快就适应了它的存在。

今天的实验室意料之外的安静,逃生的本能让我迅速起身,在双臂的支撑下,犹如婴儿般学会了站立,走出实验室的门,太阳升起了。

依旧空无一人,太过于顺利。

这样的顺利惊醒了我,混着求生的意识。让我在彻底走出实验室之时学会了奔跑。

非常成功的实验,使我蹉跎了这么多年,还是回归到了人群中。

我没有看见鲟日。

甚至我妄想过他会来带我离开,但是他没有。

哪怕我知道我的双腿,是他还给我的礼物。

前方还是一片海,不知道是不是游过来时的那片海。一样的深蓝,与天色渐变,广阔无垠。

奇怪的是,海边有一艘小艇,周围没有人,像是刻意的安排。

“往前走,去大洋彼岸。”身后传来的声音格外清晰,我转过身,还是空无一人

我摸了摸后脖颈,撕下了那块标签。清楚传来的,是鲟日的声音。

“今天是我的实验日,整个实验室的工作人员都会去旧实验所。给你喂的安眠药我已经调换了,我相信此刻你已经醒来并且走出了实验室,祝贺你的新生。很抱歉之前不得不将你带回实验室,作为交换我会将你的双腿恢复,我有三段话录在这个标签里,希望你听到第二段话时,已经驶向了彼岸。”

声音消失,如同惊雷后又下细雨,心口一片潮湿。我坐上小艇飘在海洋上,看见太阳终于离开了海面。

第二段录音准时传来,我望着愈来愈近的沙滩,低下头仔细听。

“我是鲟日,鱼寻日。”

我知道,我早就猜到了。

“我好像并不知道你的名字,不过没关系,你的名字一定和你的声音一样好听。”

是吗,我叫成稣,你看,我们,似乎都是大海里的一条鱼。

“我曾经和你一样,被困在实验室的牢笼中,感受过从无助到绝望的过程,我拥有一处无法愈合的伤口,直到现在还在被无限扩大。对于他们来说,我的实验很成功,我是大海深处一尾五彩搏鱼,能被实验成人,是幸运,遇见你,也是。“

“前面就是沙滩了,走上去,你就逃脱了大海。”

是吗,走上去,我就可以远离这一切了?

踏上沙滩的那一刻,有一种久远的安心,从这里开始,也许也要从这里结束了。

鲟日,谢谢你给我的双腿,尽管这只是一场失而复得。

走出沙滩,看见了路边的公交车站,海滨城市的大街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浪漫,纯白色实验服被风吹得皱皱的,掀起我沉默的心情。

久别重逢的心酸感觉,每走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,我没有上公交车,一路走到了派出所。

时间和经历,大概要从这时开始改变了。

派出所的人为我重新登记了身份信息,并联系了我的姐姐。

姐姐来接我的时候,带着她的小孩,怯生生的叫我姨妈。

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孩子,孩子已经十岁,而我离开的那一年,我的姐姐还没有结婚。原来,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啊,外面的世界,在不经意间发生的天翻地覆。

日子开始恢复平淡了,只是时不时的,我会想起鲟日,想起那个艳阳高照的午后,黄昏吞吐着海浪,海里有人走出来了。

陶瓷杯碎掉的声音。

我盯着一片狼藉的地面,客厅里坐着姐姐的孩子,拿着一本童话书,看我失手打碎了杯子,一脸不解的看着我。

不得不说,生活的实感愈来愈近了。

“你怎么了?”姐姐的孩子对我一向陌生,哪怕我已经在这个家待了一个星期,还是会用不太理解的目光打量我。

“没什么。”我默默的打扫厨房,想消除她的疑惑。

“你是不是想到了王子?”

“什么?”轮到我疑惑了。

“你看海的女儿了吗,故事说,年轻的美人鱼公主爱上了人类的王子,为他放弃了自己的声音和鱼尾。”

我沉默了。

姐姐的孩子继续说:“妈妈说,你是从海底回来的,你是不是也遇到了自己的王子?”

“我没有,我没有遇到王子,对不起。”我低头反驳,声音却越来越无力。

就在这时,第三段录音来了。

“那天我没有骗你,我的实验就是你。”

“想必你已经安全的度过了一个星期,我回到大海了...”

间隔一阵无声。

“再见。”声音复苏了。

他好像在回答,我不是你的王子。

日复一日间,我渐渐恢复了在城市的生活,仿佛过去的一切都是一场梦。

梦里无声无痛,已经与现在切割分席,变成两个世界的剧本。而我终于缓过来倾听到现实的乐声,呼吸进的空气是夏日青草的清香,是街道小吃摊的美味,是凌晨两点姐姐陪在身边的那一股酒气。

唯独没有海水的咸涩,没有海风吹过的潮湿又腐烂的味道。

我们都离彼此越来越远了。

夏天一到,姐姐开始催我结婚,我趴在卧室抱着一只兔子玩偶,义正言辞的拒绝。

“我不去,我不想结婚。”

“爸妈都已经走了,哆哆也快要上初中了,我也没时间管你了,你还不结婚啊?”

“嗯。”

但是我还是犟不过姐姐,为了应付她的絮叨,我还是同意了相亲。

地点在海边。

海边有一家餐厅,在一栋建筑的三楼,可以看见整个海景。

我赶到的时候,他已经点好了饮品,菜单放在我的座位旁边。

我匆匆忙忙的落座,翻开了菜单,点了自己喜欢的菜,问他还有没有想要的。

他很有礼貌的拒绝了,说看我的意思来就行。

这次相亲以后,我很快和他订了婚,在秋季末尾举办了婚礼。

婚礼还是定在了海边,因为我的丈夫说,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点。

但我记得,那不是我第一次来海边。

实验接近尾声,玻璃器皿里装着一条五彩搏鱼。

再过去一点,出现一座巨大的玻璃棺,棺里盛着水,散发着腥人的海水味。

“实验怎么样了?”陈希拿着报告进来,视线上移看清了玻璃棺的全貌。

海水吞噬着人的呼吸,白衣素雪,下肢却满是血迹。玻璃棺的人,似乎已经奄奄一息。

“快要成功了。”

“是吗,那就跟紧进度,实验细节不要疏忽了。”

“是,明白了。”

实验室一来一回的问答声吵醒了原本熟睡的人。

成稣睁开眼,茫茫海水已经冲刷掉了眼泪,呼吸衍生出一串水泡。她好像,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,梦里鲟日变成了人,帮助她恢复双腿回到了岸边,重逢了姐姐,姐姐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,小姑娘问她,是不是遇到了自己的王子。

梦里她还结了婚,在海边办了婚礼。

是梦吗,成稣茫然的望着玻璃棺外,急切的想要寻找到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
目光掠过陈希,停在了一只玻璃器皿处。

那里游着一条五彩搏鱼。

望着望着,成稣突然想起了什么,眉头越皱越紧,意识到脑海中浮现的不是梦,是多年的记忆。

十年前,她来到了海边,想要放松一下心情,却遭遇了绑架,并且被一路绑到了大海对岸。

那天以后,成稣成为了试验品。

一开始她还能在海边自由行走,在一个雨夜捡回了一条五彩搏鱼,取名鲟日。再后面实验对象逐渐减少,她就被关进实验室每天供实验者研究。鲟日跟着她进了玻璃棺,陪着她度过了十多个春夏秋冬,哪怕实验室终日阴冷潮湿没有阳光,鲟日也依旧在她身边。

冬季的最后一尾车厢姗姗来迟。

成稣闭上了眼睛,觉得全身上下暖洋洋的。

陈希站在一边摇摇头:“实验体已经损害的非常严重了,没法再继续实验,扔进大海里吧。”

成稣的耳朵已经腐烂,但眼睛还亮着,她最后一次看见太阳,就是被投进海水的那一刻。

鲟日从她的眼前飞过,潜进海水不见了。

如同奔向了太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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